这一夜，觉悟迷迷怔怔，大多数时候，泡在水里，是一条刀鱼也是条黄丫头鱼，觉悟分辨不清。
觉悟没见过海，但明明感觉自己是从一个没有边际是水域，游啊游，游向狭窄的水道。
直到双脚游成一条鱼尾巴。
前面是无边无际的彼岸，觉悟奋力向前，但还是感觉不给力。
不够快，是吃水不深。船跑得不快，就是因为船桨吃水不深，这是直松教给觉悟的道理。
觉悟把胸部以下全部变成鱼尾，像又宽又薄的船桨。
觉悟终于游到了狭窄的水道。
这里真安逸啊，水草丰盈。水有泥土的味道、熟悉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水有味道，甚至是土腥味，但没有咸度。
觉悟感觉清爽，就想说：“我要泄啊”。
觉悟想到刀鱼也是鱼，不会说话。
梦醒，像鱼儿一样睁着了眼睛。
只有黄丫头鱼会说话。那还得是离开了水。
觉悟想起有一次，他提起一条黄丫头鱼的大尖刺，黄丫头鱼可能是受惊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又像是一个柔弱的被抓的人发出的认错的声音：“知道了，不敢了。”
第二天早上，觉悟没能早起。觉如上学，宏忍趟渡去了。都没有喊醒他。
觉悟还在迷迷怔怔，感觉有一个人影。就张开了眼睛。看见了王木匠，觉悟有点不好意思，挣扎着要起来。王木匠按了按觉悟的肩膀：“不舒服吧？”觉悟说：“有点头昏。”
王木匠拿出4张10元面额的人民币，对觉悟说：“本来是想开春给你的，但想到觉醒缺生活费，还是先给你吧。这几天也不很忙，你休息下，去看看觉醒也行。”
觉悟第一次感觉到师傅的脸也不是那么冷。
去县城要得到宏忍同意。而宏忍晚上才得回来。觉悟径直往篾匠铺里去。
觉悟很久没在这个时间段走鱼镇所谓的街道了，一条懒懒而逼窄的小街竟然热闹了起来。运青虾的活鲜车来来往往，鱼市场人声嘈杂。鱼虾的腥味充斥着整条街道。
在篾匠铺的隔壁就是油头的家。油头的姐姐秀芹在门口补渔网。以前，准确地说是在昨夜以前，觉悟总没觉得秀芹好看。秀芹是好看：头发披在肩上，从后门透过来的阳光打在上面，一层光泽。前额的毛发甚至是汗毛根根透亮。饱满而小巧的嘴唇下面是圆润的下巴。秀芹略微含着头，后颈拉得有点长。等瞄见了秀芹的起伏曲线，觉悟感觉自己的耳根发红。
“喲，觉悟懂害羞了。”秀芹努了努嘴“在隔壁哩！”
觉悟想往隔壁跑，腿却灌了铅样沉重。走几步又回过头，远远地看。秀芹的手白皙而细腻。秀芹一手握了箦子（用来规定网眼大小的竹制工具），一手拿着网线梭子，在渔网上飞快地穿梭。在觉悟的眼里，这是一双会发出光芒的，会跳舞的手。
感觉秀芹眼睛的余光快要扫射过来，觉悟撒开腿就跑。
油头已经会打虾笼了。油头师父是把油头作为虾笼专项师傅训练的。觉悟看见油头的手贴满了大大小小的胶布。有的还是白色的，有的已经炭一样黑。
觉悟见过油头师父劈蔑，刀口对着虎口用力。觉悟想油头学徒不久，肯定没少挨刀子。
油头师父把徒弟们做了分工，这已经不是篾匠铺，而是一个虾笼加工厂。
篾丝在油头粗糙的手里灵巧的飞舞，横纵交织，一来一往，转眼之间编成一个精致的虾笼。
觉悟对着油头说：“瞧你能得！”油头见是觉悟，高兴地说：“以为你死了哩！”
油头瞟了眼师父，师父已经劈完了一根竹子，放下刀，将竹丝一抖，哗啦啦全都成了舞动的竹丝。每根竹丝都那么均匀，仿佛竹丝的宽窄厚薄全在他手里长着似的。
油头说：“我师父才能，我只能编织虾笼的身子，虾笼的头尾还得师父亲自出马。我师父做的头尾可神奇了，虾子没命地往里面钻，就是出不来。”
油头师父全听见了，心里得意这个徒弟，油头不但学得快，嘴巴还舔。假装瞪了油头一眼，说：“虾笼头部是得要动脑的，你得让虾子不能感觉到危险，让他放心地进去找诱饵，一旦进去了，就出不来。”
觉悟问：“怎么就出不来？”油头说“入口倒须！我师父的独门绝技。”油头用他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瞟向师父：“我师父说，过一段时间就教会我”油头提高了音量：“不要多久的吧，师父。”师父笑了起来：“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兔崽子，等着！”
觉悟和油头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停了，觉悟问油头：“我刚从你家门前过，见你姐补网哩，你们家不是没网啊？”
“我爹接的活，都很多条了，现在渔民拼命地下网，网用得勤，也破得多。”油头说：“我爹说，等我姐把补网学得差不多了，就做新网，他和我娘也打鱼捞虾去。对了我这编织的就是自家的虾笼。”
觉悟说：“铳佬马上就是渔民了，我见你姐补网好快啊！”
“我姐又聪明，又漂亮！”油头得意地说：“前天，有个从长岭来的捡粪的乡巴佬，见我姐在补网，赖着我家门口不走。他哪里知道我就在隔壁。我不声不响地回家，拿起我爹的铳枪。那龟儿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诶，觉悟！那家伙不会是你大姑村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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