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自杀没区别，偏偏这种命令还让女人下得如此轻便。
女人从宽大的袖中伸出皙白的左手，拍了拍冉亚波的肩膀很认真地说：“我相信你是一名优秀的机长，你说对吧？”
冉亚波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姐姐啊，不，亲娘啊，你的这份鼓励来得很突然很突兀，虽然它听着让我有种勇于献身事业的冲动，可仔细想想这就是亲手将你置入绝境的人又回过头来跟你说加油一定要活着出来，一定要带着大家一起活着出来。
暖得毛骨悚然。
“照做。”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诸多的想法。
女人在这一刻重又变得高远严肃，冉亚波有些恍惚，这一路女人在老妇人、邻家少女和威严的……上位者之间随意切换，频率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交流讲究角色和层次对等互通，可眼前的冷肃女人扮演的是最高级的谈判官，手握最重要的武力砝码还不给对手把握己方心理的机会，她要么是有着超越影后的精湛演技，要么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分裂。
冉亚波掀开保险盖，无奈地按下了醒目的红色按钮。
机舱中段的应急舱门处保险环扣松开，高速气流推搡着门框形成巨大的阻力，舱门在一阵吱吱呜呜声中缓缓开启，汹涌奔腾的气浪猛烈地顺着门缝向客舱里钻，冰冷的风像刀子般打在最靠近舱门的乘客脸上，寒意顺着呼吸道涌进入肺中，冷得几乎冻伤内脏，随着舱门开启程度的加大，客机庞大的机身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这一行从头到脚都彰显高贵的乘客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站起来大声地质问乘务人员。可剧烈的颠簸又将他们压回了座位，里外不平衡的气压差形成气旋，将最近的乘客向机舱外拉扯，舱外是墨色的夜空，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黑洞。
冉亚波用尽全力维持着平衡舵，努力减轻飞机的横向摇摆，女人无视剧烈的晃动淡定地从袖中摸出一副黑色太阳镜，盖住大半容颜便转身走向中段，袖中延展出来的金色丝线明晃晃地悬挂在半空。
冉亚波瞥了一眼银色手雷，偏过头给副驾驶使了个眼色。
副驾驶摇头。
冉亚波猛地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
客舱中的乘客还没回过神来，前一刻还存在的剧烈起伏震动，随着一个女人的到来而终止，应急舱门大开着，却不再有狂风肆虐而入，舱外气流擦肩而过的轰鸣声依旧，可却没有一丝寒风溢入，如同一堵无形的墙封闭了开启的舱门，隔断了内外空间，骤降的温度用寒意提醒着众人这不是假象，现实原原本本地摆在面前，可人们仍旧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有种经历错觉的恍惚感。
靠近舱门的人能透过十几公尺外的舱门，看见下方米粒般的万家灯火，如立在悬崖边俯视深渊般令人心生畏惧。
乘客们都死死地贴在座椅上，不敢松懈半分，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女人从驾驶舱一路走过，悠然穿过一片片鸦雀无声，红色高跟鞋触及高等毛毯铺就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就连那肿胀的连衣裙也随着女人迈出的长腿而轻卷轻舒，这是一个行如作舞的女人，朴素甚至老土的着装掩不下她的高贵美丽，或者说，她的美根本不需要着装来点缀。
女人一直走到应急舱门处才停下，脚掌的前半部分已经越过了地面，悬在了漆黑的夜空中，黑夜之下，如火一般的城市光芒闪耀，即使隔着万米也能感受到如弦在颤的车水马龙中透着的城市脉搏，它就如一个生命般有着自己的心律。
面对着下方缤纷而辉煌的城市夜景，女人却望着明亮处之外的更大片的暗沉的区域，那里只有寥寥数道微光在抵抗着黑夜的侵蚀，如一腔孤勇的斗士。
“伯珂，你看见了吗？这是你拿性命守护的帝国，”尊贵威严的女人俯视大地轻声自语，“而今的羽越如将逝的枯血病患者，正疯狂地攫取新生儿鲜活的血来延缓死亡。”
女人深深地吸入一口寒风，言语中有着与年轻美丽不相称的沧桑。
“你赐予它生，可注定要死的终究还是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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