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她有兴趣，杨请心中微喜，随口答道:
“我也不知，或许在西望郡吧……”
“西望郡……”映照雪美目微动。
最近西望郡可不大太平，特别是听说天府即将开门，尽管剩下不了多少时间，已经有不少大宗派先去探风。
“谢谢。告辞。”
映照雪依旧行了个标致得挑不出毛病的礼，再朝青丘狐挥挥手，闪身告退。
随着青银身影消散在夜中，杨请也缓缓收回了目光，拍拍青丘狐。
“三万两，走了。”
青丘狐尾巴晃到杨请脸上作抗议，它似乎更喜欢雪裘这个名字。
但它的要求显然被杨请无视了。
还有十多里就到破庙，杨请速度反而慢了下来，尽量贴地而走，不暴露位置。
生怕黑暗中又有高手蹿出，届时又是无比麻烦。
好在，夜林平静，等杨请赶回破庙，玄虎已经不在此处，躲到深林之中藏了起来。
外头静悄悄的，仅余破庙内还亮着灯。
在外头，杨请能看到银醒的俯在老妇身边，在一旁还有闭目的祝枝仙。
“诶……”
杨请换了身干净衣裳，再到处嗅了嗅，确认没有血腥味后，他才走近破庙。
破庙没有门，杨请便轻轻敲了敲木墙，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孩童。
暗道一声抱歉，杨请缓缓走入屋内，银醒给杨请挪了挪位置，杨请随即在老妇身旁坐下。
几日不见，老妇陡然间就消瘦下去，眼中没有了光，所以老妇就不再睁眼。
油灯泛着黄色的光，打在老妇枯槁的身体上有些发黑。
不知道是灯光不够，还是本就如此。
杨请忽然感觉思维有些跳动，哑然失笑。
毕竟杨请认识老妇也不过一月，交谈更是寥寥可数，最多和老妇同席，喝过几碗热粥，再浅聊几句。谈不上什么情深义重。
要说难过，并没有多少。
但杨请还是象征性的慰问一番，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老妇也都听着。
周围很安静，回荡杨请的声音。
想了想，杨请还是对老妇道:
“对了，我得到了清髓仙草。”
杨请忽然感到一股敌意，银醒原本清明的目光变得锐利，充满敌意。
杨请并没有回避这目光。继续对老妇道:
“抱歉，我知道好像是我杀了你，但我也遵守了约定。你和我的约定。”
老妇眼中倏忽闪过生机，尽管只有一瞬。
她张了张嘴。杨请听到轻轻的谢谢。
“不用谢我……”
杨请真诚的道。
“我们能聊聊么。”
杨请既是对老妇说，也是对银醒说。
老妇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银醒再也抑制不住，抹了把泪，起身走出破庙。
良久，杨请听到似有似无呜咽。
烛光渐渐暗了下去。
杨请随即唤出地命书。
“对了，你还有半日时间。”
“谢谢。”力量好似回到老妇身上，她吃力的朝杨请咧嘴一笑。
但在杨请眼中，却有些狰狞。
杨请有些不忍看下去。
杀了那么多人，没有哪一次杨请感觉生机真切的在面前消散。
即便是拥有地命书的杨请，也挽救不了即死的人。
越是临近时间，命数也越难以改变。
杨请想到。目光慢慢变得冷峻，而后，又变得温和起来。
他来此处，除了跟老妇道别，还有一个疑惑杨请一直不大懂。
明明只是一届村妇，为何杨请感觉老妇这么豁达，与高天之上的飞鸿道人般，让杨请迷惑。
这种豁达不像祝枝仙那种淡然，是一种道不清的感觉。
飞鸿道人传授杨请太争，只是传授了拳法。
如今拳术口诀却在，杨请却不懂何是争一时，争一世，争百世，区别又在哪。
没有来得及听到飞鸿道人解答，杨请迷茫了，
他想知道为何，便同样豁达的老妇问道。
“抱歉。我想问问你——你有遗憾么？”
说完，杨请死死盯着老妇。
若她说有，杨请要问她这么死了，为何还如此平静。
若是没有，周围的孩童又怎么算。
老妇闭上眼，安静许久，才道。
“大人……一介村妇，哪有什么遗憾不遗憾的。”
“不对!”杨请立刻驳斥道:
“肯定有……想想银醒，你走了，她怎么办，还有这些孩子，他们还那么小，他们怎么办？”
杨请有些激动，他不理解这群人怎么敢说没有任何遗憾。
忽然杨请理解了银醒，他开始恨起飞鸿道人，恨起杨靖。
明明飞鸿道长可以告诉杨请答案。
明明飞鸿有能力振兴武当，哪怕是一口遗憾气，也可以镇武林不败。
明明杨靖可以再荡平一次武林，保杨家太平。
但他们的行为却比死了还他妈坚定。
留下的烂摊子一个比一个大，他们在争一时？还是争一世？争百世？
从一开始，杨请就在问:争百世，争一世，不就是从争百世开始的，这又有什么区别。
但那老道显然没告诉杨请。
杨请在等待老妇回答。
“大人……”老妇艰难的摇摇头。
“大人，小人听不懂，小人只是在做眼前事，对不起醒儿……”
“仅此而已？”杨请冷冷道。
祝枝仙忽然按下杨请，轻轻朝杨请摇头。
“时间不多了。让银醒进来吧。”她轻起红唇，用只有杨请能听到的声音道。
“再等等，我知道她的死期，还有半天!”
杨请哪还顾得上那么多，连忙问道:
“你想过银醒没有？!没有你她还是那个小姑娘？我告诉你她要死了，我现在要杀她你要怎么做!？”
杨请手抓着祝枝仙胳膊，几乎拧出了红，但此时此刻，杨请更想知道答案。
他有预感，这答案对杨请很重要，若是能懂，他就能完全领悟太争。
老妇张了张嘴，几乎没有再进去的气，她只是死死盯着杨请。
忽地，老妇的眼睛黯淡下去，彻底失去了生机。
“娘亲!”
孩童们大叫着扑到老妇身上，银醒撞开了门，踉跄着跌倒在杨请面前。
杨请立刻闪身，让出位置。
看了眼老妇，杨请目光中的冷意逐渐消散。
他不会跟死人计较。
取而代之更多的，是不屑。
既然找不到答案，杨请也不再豁达。
他要争，什么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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