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电梯，王浩和郑月珍还维持着热络的交谈劲儿。
面对他随心所至的侃侃而谈，郑月珍却没流露出半点烦腻，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这让明川意识到，王浩在她母亲心里的分量——
母亲此时表现出的轻松和自然，就连母女俩共处间，她都鲜少看到过那样的表情。
或者在母亲内心深处，那股对和谐亲子关系的憧憬和向往，恰好在这家伙身上得到了弥补吧。
车在城守东大街的停车位泊好，这里离晓婷定好的大龙坎火锅很近，王浩走在前方引路，不时回过头冲郑月珍介绍这一带的地段特色。
而郑月珍总会听得格外认真，不时感慨：“成都主城区最繁华的一段，也包括了这里呀。”
分明走在母亲身边的是自己，但明川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理，觉得三人里仿佛自己更像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而和母亲处得如此融洽的王浩，倒像是她的亲生儿子一般。
妈妈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想法？
会不会觉得如果生下的是他那样明朗坚强、又懂得怎么逗长辈开心的儿子就好了？
明川忍不住在心里胡乱揣测着。
一行人就这样抵达了位于蓝光大厦二楼的小龙坎火锅店，这家定位在“概念店”的分店，装潢风格充满了浓郁的蜀地特色，长方形的黄色灯笼凌空挂起，映亮了晕暗的空间。
晓婷定的是靠近窗边的位置，从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过往的车流与人潮，他们才刚走进火锅店，对方就眼快手疾地迎了上来。
“阿姨，好久不见了。”晓婷热情地挽过郑月珍的胳膊，极为自然地倚着她一块朝位置走去，“听明川说你来成都了，我就想着怎么也得一起吃顿晚饭才行。”
“是呀，真是好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漂亮。”郑月珍侧过脸颊，看向倚着自己的晓婷，眼里多了几分疼爱的神色，“听说你最近很忙，可也得记着照顾好身体啊。”
“明川告诉你的？”她嗔怪地扫了老铁一眼，带着撒娇的口吻回应，“虽然累了点，可阿姨你别担心，我还能应付得来。要是超出负荷的话，我一定不会勉强。”
母亲和自己的这群老铁，相处起来并没有任何隔阂，和晓婷就更是熟悉！明川一点也不担心母亲会在这顿饭局里有任何拘谨。
落座时，晓婷硬是要和郑月珍坐到一块：“阿姨，你就和我一起坐吧。我们这都多久没见面了，我也想和你好好聊会天呢！”
“好呀，那明川你就和王浩坐一块呗。”郑月珍爽快地答应着，同时又顺水推舟地建议，“怎么显崧还没来吗？他是不是最近工作也特别忙？”
“他在快马加鞭赶着工作，说是半小时后应该能赶过来。我们别理他，慢慢吃着等一会儿，这人也就到了。”晓婷将红糖糍粑放入郑月珍盘里，“阿姨，快趁热吃，才尝得到甜脆味道。”
“好、好、好。”郑月珍非常受用地夹起糍粑，满心欢喜地来回看了晓婷和王浩好几趟，“真是一些懂事的孩子。有这么好的孩子，你们爸妈应该很省心吧！”
“省心吗？”晓婷苦笑，“其实都不咋个让父母省心，我是这样、王浩和显崧也是如此。不过两代人的思想和观念难免会有落差，好歹大家都在争气地活着，算是没给父母丢脸。”
“看来某人回归职场后发展很顺利撒，居然连‘没给父母丢脸’这样的话也说出来了。”王浩抓住话语里可供发挥的梗，及时地开了晓婷玩笑。
看着老铁又恢复到往常美丽从容的风范，明川也没打算错过这个拿她打趣的时机：“是啊，这念头我们连想都没敢想，就只是为了薪水，才不得不加班挨累地活着。”
“喂，你们！”晓婷没好气地嚷了一声。
意识敌不过他俩的联手进击，她又妥协地抬手一挥：“换个话题好了，比如王浩房子是爸妈付的全款，而我目前都在还着贷款，好羡慕他哈！”
“能不羡慕吗？”明川随即倒戈相向，两人统一战线对准王浩，“人家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哪像我们还得拼死拼活地存钱。”
“叛徒！”这次发出抗议的是王浩，“我们不是一伙的吗？咋个你这么快就倒向晓婷了？”
女儿和老铁们谈笑风生的模样，是那样的松驰、随兴、愉悦，郑月珍全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女儿，有着和自己相处时极少表露的自信与明朗，既让郑月珍觉得开心，同时又不得不为此感到有点缺憾：可惜这种明亮舒心的状态，并不是由自己这个母亲为她营造的。
她看到女儿笑着轻拍王浩肩膀，然后他斜下肩膀、试图避开她追打的俏皮眉眼。
眼前这群30岁左右的男女，也许在20世代看来俨然已算是中年群体了，但在她眼里，他们依然还是群年轻的孩子，依然意气风发、并正试图在这座城市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年轻真好。
她按捺不住地感叹。
每当这时，她又会觉得女儿的人生，还充满着无限可能，而她过往的担忧似乎也太心急了些。
吃了好一轮后，显崧总算是赶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甚至连被风吹乱的发丝都来不及整理，就一个劲儿朝他们小跑了过来。
“抱歉抱歉，公司这边的事得处理好才能过来，来得确实有些晚了。”他刚来到桌前，就很乖巧地冲郑月珍俯身微微鞠了一躬，“阿姨，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啊，哪里哪里，我们这不边吃边聊呢！”这份礼貌让郑月珍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忙着招呼显崧落座，“辛苦了一整天，快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然而只剩下一个立在桌角的座位了。
这是一个区别于桌面左右两端的正席、由服务员根据就餐人数所临时增设的座位。
郑月珍留心到这点，将显崧往自己的座位一拉：“显崧，你们年轻人坐在一块聊天才方便，阿姨换个位置就好。”
“不得行、不得行！”急得显崧连连摆手，慌忙一屁股坐到了桌角的座位上，“我坐这儿就挺好的。一点不妨碍我和他们聊天，阿姨你也快坐下，我是真的饿了想吃些东西呢！”
“别管他，阿姨，我们几个向来都随便得很。”晓婷亲昵地将郑月珍按回座位上，“显崧现在忙着要吃东西，你再客气的话，反倒耽搁他填肚子了。”
晓婷的话，对郑月珍往往很有效果，只听她无奈地说了声“好吧”，便重新坐了下来。
随后她用漏勺舀起双虾滑、毛肚和火锅牛肉，把它们一股脑地全都放进了显崧碗里。
“忙乎了一天，多吃些肉补补体力。”带着一种长辈般的殷殷关切，她慈爱地叮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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