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读《二程集》，看到一段文字，大意是说：小时候吃东西，感觉很甜美，这和人的气血有关。
细想一下，确实如此。
人之初生，六根都是新鲜的，对色香味非常敏感，等人到了壮年甚至老年，一有嗜好，比如嗜烟嗜酒，味蕾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损亏。
放在眼下说，我们吃的东西，没有幼时吃的味美，当然会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大棚技术。打各种药物催生，所以，果子即使熟了，比如西瓜、番茄、黄瓜，吃起来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这个和气血完全没有关系。
在我的记忆里，农村的一些老年人，不到六十就开始掉牙齿，啃不动骨头，嚼不动肉，只能吃面条了。
这个也和气血没有关系。
有时候，我们给爷爷糖果吃，这个爷爷倒可以吃，不过，爷爷的吃法很惊人：直接把糖果和纸吞了下去……
后来，我看小津的电影，有一个画面也是孙子拿两颗糖果，放在爷爷手心里，爷爷也连糖果纸一块吞了！
当时看到这一幕，我很惊讶，竟然和我生活记忆如此相似：他们不知道糖果纸不能吃吗？为什么连糖果纸，一起吃呢？
我想不明白。
也许人一旦年迈了，对事物的认知会出现偏差，不能正常的判断。再有，就是气血的原因，六根麻木，吃什么都一个味了。
二程是北宋人，那时候当然没有现在的各种药物以及催熟技术，晚年吃东西无味，自然是气血亏损了。
凡事都有例外，像苏东坡、张居正、纪晓岚这一类人，晚年照样嗜肉如命，气血足的很呢。但是，咱也不能用例外的事情，抹掉客观的情况。比如说：一家的正常大小的门，进进出出很方便，有一天来了一个高个子，头撞了上门框，他就说你们家的门框太低了……真的太低了吗？不是，而是你长得太高了。
再说80年代的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分了土地，除了种植小麦、玉米、红芋这样的主要农作物以外，每家都会留出两三分地，来种一些蔬菜。
到了饭点，你经常可以看到，村民在菜地里摘一把辣椒，或者一把豆角子，回家做一个菜。现摘现做，做出来的菜好吃得很。
我们放学回来，如果肚子饿了，就去谁家的菜地里偷点东西，萝卜啊，胡萝卜啊，拔出一两颗，擦擦泥，直接就吃了。
有一年春夏之交，有个小伙伴透露了一个信息：东地里，谁家种了一片豌豆。于是我们就打野食去了。赶巧地里无人，我们就摘了许多放在书包里，当做零食吃。确实比蚕豆好吃。
金圣叹说，豆腐干加花生米，能吃出火腿的味道来。
其实，刚蒸好的馒头，我们也有好多种吃法，第一种是夹白糖，第二种是夹盐，再倒几滴香油。第三种就有意思了，就是把馒头和花生米一起嚼，会产生一种与众不同的美味。第四种呢，夹酱，或者夹臭豆子。
酱，一般都是自家做的。我奶奶做的酱非常好吃，甜而不辣，很下饭。记得大姑家的表兄弟，每次来我们家，都会盯着正在院子里晒着的酱，时不时的拿手指头挖起来一些，放在嘴里直接吃。
所谓臭豆子，其实一点也不臭，而且把豆子和酱一起做出来的食品。我们家，会在里面会加一些冬瓜片，吃起来很凉爽。
在物质生活不是很丰富的年代，人们将蔬菜做出了各种花样，让我们这些嘴刁的小孩子，觉得即使没有肉，饭菜也很好吃。
我在姥娘在度过的那段日子，平时零食不断，也经常和表哥们去地里找点吃的。不纯粹是饿，也是贪吃的缘故，天生地养，快乐成长嘛。。
总之，那段日子虽说平淡无奇，但也津津有味。
直到有一天，夏天还没有结束，表哥表姐们突然挎上书包，去上学了，没人和我玩了。
我也想上学，就让姥姥带我去他们学校。
学校在村子的东北角，田地里边，小河的西边。我们来姥娘家，一过河就能够看见这个学校，一片土墙瓦屋，前面是一个大操场。
到了学校，好像是五舅对我说：你年龄不够，不能上学，就是年龄够了，也得回你们大队上学，不能在我们这里。
我只好跟着姥娘回去了。
惆怅之情并没有持续很久，我就被田地里的花花草草吸引住了，停下来去摘了许多，攥在手里，直到它们都蔫了。
姥娘坐在路边等着我……
许多年后，当我看到电影《东京物语》，里面的奶奶也是望着在田间玩耍的孙子，自言自语：你长大了做什么？做医生吗？可能等你长大了，我就不在了，看不到你娶妻成家了……
背井离乡以后，每看到这部电影，都泪水涟涟……
家里有一张姥娘的相片，拍摄的时间是春天，在小麦地里，她穿着蓝色的棉衣坐在板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对镜头，表情非常不自然，拘束的像是一个小学生。
好在90年代，有人遛乡专门给村民们照相，我们才得以把爷爷奶奶的形象保存了下来。不然的话，将来我们给下一代讲故事，只能凭空说了，他们脑子里不会有具体的形象。
对我来说，时间太久远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记得姥娘的声音了，不记得她对我说过什么话了，只是一个农村奶奶形象，默默守在我身边……
关于姥娘，印象最深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姥娘看到上学的孩子，把没有吃完的馒头扔在麦地里，她就捡了回来，准备留着自己吃。舅舅看见了，很不高兴，说她：你有五个儿子，还能让你吃不上饭吗！？
姥娘说，看那些孩子把白面馍扔了可惜……
我奶奶也给我们说，六零年怎么着怎么着，一看见有孩子扔馒头就骂……于是，我养成了节约粮食的习惯，在外面吃饭，只要是自己碗里的，都会吃干净了。
第二件事，梨下来的季节，姥娘想送给我们家吃。一位大表哥骑自行车送她到我们村西，然后她一个人挎着几十斤的圆子，一步步的走到我们家来……
邻居都说：你姥娘真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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