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在郊外溅我一身水，在图书馆撞个满怀的浪荡子，此时他一身全白，仿佛是上天特意派来拯救我的圣徒，我这么想。
他救了我，也让我有了信心，有了勇气活下去，他给了我一段很愉快很难忘的回忆。”
茹茵停止了叙述，她凝坐在那儿，遥望着远方，目光幽深，闪烁着一种圣洁的光辉。
陈音没有打扰她，和她一起沉默。
慢慢地，茹茵收回了目光，看着梦雨，认真地问：
“一个离了婚的荒淫无耻的下贱女人和一个出身豪门、优秀而年轻的医生交往，会怎么样？”
陈音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因为茹茵已经接了下去：
“太荒唐，太痴心妄想，是不是？我弄糟了一切，我做什么都做不好，有时，我真后悔，我为什么没有死！”
“茹茵，你不要这样。”陈音终于忍不住插口，“你不要这么自轻自贱，你没有错。”
“不，你不了解。”茹茵烦乱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她的身子在轻轻颤抖。
“你没事吧，茹茵？你的脸色好难看。”陈音抓住她的手，因为她发现茹茵的脸色白得可怕，表情也说不出的痛苦。
茹茵闭上眼睛，吸了口气，自我安慰地说：“我没事，只是有点头痛，很快就好的。”
“怎么，你经常头痛吗？”
茹茵勉强笑了一下，“不必管它，我还没有给你讲完。”
“你不舒服，改天吧。”
“让我讲。”茹茵固执地说，她用双手慢慢捧起杯子，让自己镇静下来，“我说过我的嗓子坏了，唱不了歌，我的生活糜烂到了极点。为了让我重新回到舞台上，让我生命有所寄托，而不再酗酒买醉，他请来了最有名的咽喉疾病专家，和他一起诊断我的病情，研究我的病历，每天，他都要无数次地熬那些汤药给我喝，每天晚上，都要等我入睡以后他才离开，凌晨五点钟，他又准时把我叫起来，陪我一起练声，几个小时坐在那里听着咿咿呀呀的声调，我真不知道以他的个性是怎么忍受的，他是那种经常失眠，每天不到后半夜绝不能入睡的人，可惜，当时我并不了解他做得有多辛苦，我只觉得没有酒的日子让我难受，那种紧张的生活叫我发疯，早早地起床练声是让我无法忍受的，每天喝那些苦汤更让我恶心欲呕，我发脾气、砸东西，把那些他要熬很久才熬好的汤药洒了满地，害得他一遍又一遍地给我重煎，他真的发火了，他发起火来是非常可怕的。”
茹茵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她凝望着那微微泛起的涟漪，她的思绪也似那琼液在荡漾、萦绕。
她至今还记得他那鸷猛、凌利的目光，象跳动的火焰，要把整个世界焚毁，他的声音也象喷发的熔岩，恣肆汹涌：
“茹茵，你不要忘记我是医生，你这样自暴自弃，对自己失去信心，就是对我的医术失去信心，你这是在羞辱我，你知道吗？”
的确，他是一个自负而倔强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也最容易被他自己的骄傲和强烈所伤害，他也不例外，他不能不被茹茵的话深深刺伤：
“不，我不要信心，也不要勇气，我更不需要见鬼的音乐，我只要酒，你知道吗？没有观众和音乐我同样可以活下来，可是没有酒，我只能去死，去死！”
被痛苦折磨着的茹茵用拳头使劲地击打着自己的头，她扑在地上，嘶哑、悲痛地哀叫：“为什么你不让我喝酒？为什么你逼我喝这些苦药？为什么你逼我练声，逼我五点钟起床，逼我吃那些我不喜欢吃的食物？你这个恶魔！你折磨我，存心要让我活得辛苦，是不是？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的男人，你们都是伪君子，衣冠禽兽！”她的眼睛赤红，拼命地捶打着他，用力地撕着，用力地抓着，用力地咬着，她用牙狠狠地咬伤他的手腕，神经质般地咆哮着，“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对我？有什么权利？”
她的下颏被用力捏了起来，她看到的是一双燃着怒火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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