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玉洛。
短短四个字所带来的杀伤力不亚于共工撞倒了不周山。
离凰在殷翎剑距子熙的心口仅一厘之处堪堪停下,愣怔不知所言。
与此同时,天兵杀阵已成。
这阵本就是七万年前仙魔之战后,四方武神根据魔族的特点而精心改良过的,现如今又有太子殿下亲做阵眼,更是威力无穷。
子熙来不及解释,一面祭出了冰骨聚魂扇,一面直奔旋涡而去。
冰骨聚魂扇在离手后便迅速的长高、长大,仅眨眼的功夫,已赫然成了一座高耸入云、无人可以翻越的神山,莹润透亮的十二只扇骨有如十二条自九天落下的飞瀑。
整柄扇子在醇厚的金泽包裹之下,异常的夺目耀眼,无人能够直视。来不及撤回的杀招都尽数打在了扇面上。
遇到了既穿不透,又打不破的障碍,杀招本该是会被反弹回去的,但它又被冰骨聚魂扇上所包裹的神力给尽数吸纳了,与此同时,子熙紧蹙眉头,忍不住一记闷哼,有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
她已经追上了那道直冲穹顶的旋涡,并看见了包裹其中的,被海水托举着的,已经失去了意识的玉洛。
“洛哥哥,”子熙强行破开水障,双手捧起他被冰霜封冻的脸,“我是熙儿呀!”
冰骨聚魂扇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而他们也都还沉浸在那句“他是玉洛”里久久不能自拔。
待到扇子消失,旋涡散去,众人被从天而降的海水兜头浇下,湿得彻彻底底时,才恍然发现,东海已然归于平静,而玉洛帝君与那女子双双不见了踪迹。
*
玉洛是在九嶷山醒来的。
在子熙的帮助下,他体内汹涌澎湃的魔息都已归于了平静,寒霜尽数褪去,身上却依旧凉意森森。
“我们成婚吧。”
这是他醒来之后,子熙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玉洛当即便愣怔住了。
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妄想终于成真,喜悦叫嚣着冲进了四肢百骸。
然而,不适时发作的猛烈咳嗽却像是一块巨石,将这份欣喜若狂重又砸回了心底。
而今的自己,非神非魔,有何资格去染指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他心中百转千回,跌宕起伏,可子熙只沉默的看向下方缥缈的云海。
半晌后,忽听她开口说道:“决定赴死之前,我来这儿坐了一整晚。”
玉洛知晓她所说的乃是诸神殒灭的前夜,遂也沉默不答。
子熙微叹一气,道:“为后世不用经受魔神困扰,苍梧渊是该有个了结了。”
但凡要下什么重大的决定,她总要来九嶷山一趟。好似只要坐在这里,面对父神的埋骨之所,就能当做父神依旧健在一样。
从小到大,父神总是能给她莫大的勇气。
“你怕死吗?”
子熙扭头看向玉洛,而玉洛亦抬眸回望。
“不怕。”他道。
于是,子熙点点头,道:“在死之前,娶我吧。”
玉洛沉默片刻,却道:“我不怕死,但我怕委屈了你。”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眼底满是不舍,道:“你合该有四海八荒最隆重、最盛大的婚礼,合该接受天下万灵的朝贺!”
子熙讨厌天底下所有的借口,只道:“你我成婚,不需要别人来做见证。”
她明明笑得云淡风轻,却又将话说得这般真诚。
直让人想不顾一切。
“娶我吧!”
于是,玉洛便当真不顾一切了。
依心之所想,衣衫转瞬化为了喜服。没有喜宴,没有宾客,没有朝贺,一切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却也真诚得不能再真诚。
二人相携跪下,面对父神的埋骨之所,深深地行下拜礼。
高声齐呼道:“尊请父神魂灵为证!”
玉洛:“吾,麒麟玉洛!”
第一世,你是独立于神山之巅的神女,是俯瞰天地的神君,是掌管天下万灵的天选者,而我,是陪你出入四方、巡走天下的坐骑。
第二世,六界已分,各成秩序,你退居昆仑神宫,静观天地之变,而我也再没了与你如影随形的理由,成了一个思念在怀的朋友。
这一世,你忘却所有,本该无牵无挂、自在如风,是我生拖着你蹚了这趟浑水,累得你再次担起六界前程。
从前不敢肖想的,这一世都做了个遍,到底是我自私,不曾放过自己,也不曾放过你。
今日成婚,以期弥补两世遗憾,三世亏欠,终生所爱。
*
子熙:“吾,神女柒熙!”
一百岁那年,父神说要给我选只神兽为坐骑,我脑子里蹦出了不久前在猎人陷阱里遇到的那只麒麟兽,我同父神说,化形不过百年,我等得起。
二百岁那年,护送他上山的礼队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我躲在山门后看完了整场,又暗中陪着他一步步登上神山。我将亲手雕琢的紫玉笛送予他做见面礼,并同他说:这可是我送予你的第一份礼,你须得好生珍惜。他果真被话吓住了,时时将其戴着身上,珍之重之。
两万岁那年,我怀着无比悲痛与惭愧的心情,做出了带领族人以身祭天的决定,我知道,他必然不肯让我孤身赴死,所以,我对他说:这是我的命数,你不该,也不能阻止。待我去后,你须得替我守好了这新生的六界,不得殉葬。
这是我第一次抛下他。
重生后的第一千七百年,天族的公主对他一见钟情,辗转托到了我这里,我心中虽有不愿,却也还是尽力游说,那是他第一次冲我发火,冷冷淡淡的君子竟然也会横眉冷对,好生可爱。不欢而散后,我隐约懂得了他那份未曾被宣之于口的感情,但我无法回应。
重生后的第一千八百年,赤瑛为了一己之私挑起仙魔之战,死伤无数,但我当时有心无力,唯有损耗自身以止战平怨这一个办法。抽神脉时,我还在庆幸他不在现场,否则,他定会怪我胡作非为,不爱重自己,本来就冷的脸会更像冰山。
这是我第二次抛下他。
重生后的第七万年,我跟着赤瑛出了自囚的牢笼,这个曾经在我身边长起来的孩子已然面目全非,我看了他的命轨,想要做出挽救。可如今的我已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上古之神了,唯有剖心相付。
是的,我把心给了赤瑛。自知命不久矣,但还是贪心的想再看他一眼,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副残破的身子最终只够走到昆仑山脚。
这是我第三次抛下他。
今日成婚,以期弥补三次抛下,两世错过,终生所爱。
*
誓词字字铿锵:
“托清风为媒,昭告四海,颂传八荒,今日缔成婚约,结为爱侣,从此两相欢,常相聚,谷则异室,死则天地同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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