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将各地小吏罢官一事呈上,为的是试探。若父王当即拍案,下令彻查此事,那便说明父王对华族还是忌惮的,还是倚重的。若忍下不动、有意放之,那便说明父王已动了心思,想要借此大做文章,削弱华族势力。
事实证明,父王选了后者。而他只是添了把柴,让大火燃得更旺些罢了。烧得越旺,也就越有利于寒族出身的他。
凌准不是傻子,喘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看向俯首不语的儿子,半晌,迸出大笑,“好啊!好啊!”
青王围着凌翼然绕了个圈,“小九啊,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嗯?”语调中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儿臣驽钝。”凌翼然的身体俯得更低。
“哼!”青王重重吐气,胡须微颤,“装傻!死小子!”他一脚踢向凌翼然的后背。
“父王英明。”凌翼然回过身,跪着仰视凌准,“天重元年大兴书院,天重三年力排众议开寒族科举,赐予官职。天重五年设文书院,揽各地寒族才子入都参政。天重十年颁布畅言令,市井小民皆可议论政事。天重十二年削减商税,兴洋洲为商贾重地。父王之深谋远虑,让翼然为之折服。”
凌准含笑视下,这么多年了,他细细考虑、精心策划,只有这个儿子从政令中猜出了他的心思。暖儿,暖儿,凌准心中涌起热流,你给孤生了个好儿子啊。对不起,孤不能实践那份诺言了。小九他更适合这王宫,更适合这……
按捺住心中的欢喜,凌准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微拢眉头,沉声道:“只是,还缺了一样啊。”他又何尝不想拔掉心头刺,一扫二十年来的憋屈?只是寒族的爆发,还不足以震慑华族,还缺……
“天重我王,国运隆昌。”
脚下那人忽地开口,凌准暗叹:此儿类我,果知孤之忧怀。
凌翼然沉声道:“父王乃是天授之君,天时必助!”
凌准眯起双目,探究望去。原来这孩子耍的不是单臂拳,而是连环脚。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却已是第二次落入了小九的套。
他老了,真的是老了……
文书院的编修为何不分轻重地激怒台阁二院,又为何打不还手?
云卿握紧双拳看向殿外,百十号老少围着几十个年轻编修拳打脚踢,可谓人多壮胆,连平时最文弱的官员也一副嗜血模样。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她心头一颤,向前迈去。
“丰侍郎。”聿宁叫住她,“关于定侯礼侍问题,本官还想和你聊聊。”
心知他是找借口将自己拦下,云卿只得举步上前,“大人。”
“云卿。”聿宁面色如常,语调却渐冷,“欲成大事,不可心慈手软。”
她眉梢微动,怔怔地望着他,“元仲……”
“牺牲已是必然。”
耳边回荡着这句淡言,云卿心绪缭乱,一时难以平静。
激涌的人潮拥堵在殿门外,让其他官员进出不得。上官司马挑着扫把眉,讥讽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左右二相。洛大人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施暴的官员,似在算计什么。
“父亲大人。”一声隐忍的低吼从身后传来。
云卿偏身一瞧,何猛站在何岩身侧,低声道:“我想……我想……”
不苟言笑的何御史直直看向殿外,面色依旧冷硬,“娄敬,你的弱点就是太优柔寡断了。老夫既能将独女嫁于你这一介寒族,又岂会对寒族庶士寄以白眼呢?”何御史说这话时,目光落在了两相身上,毫无惧色,“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事事问询。”
何猛冲他深深一揖,大步流星地冲进殴斗的中心,“子云!子云!”
“何大人,”董相冷冷道,“你可要想清楚啊。”
何御史瞟他一眼,甩袖背身,侧脸透出坚毅。
“子云!”何猛大吼一声,冲入人群。疯狂的人们突然向后退去,而谢林已被打得不成人形。
“子云……子云……”何猛抱着面目全非的谢林,含泪道,“子云……”他颤着大手不停地抹着从谢林嘴角溢出的血,“太医!太医!”沉厚的吼声在青穹殿外回荡。
云卿走上前,俯身探向谢林的颈脖。
“子云……”何猛喃喃着,将谢林打横抱起。何猛挺直腰杆,好似鹤立鸡群,“太医!太医!”
“娄敬。”云卿一把拽住他。
“让让!”何猛像一头蛮牛,撞开了数人的包围。
“娄敬!”云卿手上加力,逼得他回头,“谢编修……”她叹了口气,“已经去了……”
何猛愣了一下,挣开拉扯,向前跑去。
“拦住他!”礼部尚书魏老头大吼道,他束冠歪斜,目露狠光,“事已至此,大家还能怎样?!”
“还能怎样……还能怎样……”吼声在广场上回荡,一众官员如梦初醒,决绝狠戾取代了先前的呆愣惊慌,个个捋起袖子,目露杀气。
不好,是想一不做二不休了。
云卿跃过何猛高大的身体,张开双臂震开左右偷袭。
“大人!”何猛感激出声。
云卿从袖管里取出白笏,淡淡地扫过一张张嗜血的面庞。她双臂运力,气冲掌心。只一下,白笏就完整地没入青石地。
允之,你的意思我已明了,那位肯定也已知晓。一个谢林就够了,不用再牺牲下去。
她冷冷看向众人,“再上前者犹如此笏!”
众人不敢上前,怒目相向,好似围猎的豺群。正僵持着,就听殿内传来一声,“王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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